2、第一章 夜阑现山海(1)-《夜阑京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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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山海不是名,是字?”人名忌大,壮阔如山海,一般人命格压不住,要遭罪的。父母稍懂些的,不该取如此大的名,必然是表字了。

    小男孩愁得皱眉,不止美,还怪聪明的。

    而且她想,这字不像老辈人喜欢的表字,十有**是那个人自己起的。

    她没再计较表字,问小男孩:“他叫什么?你说的那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小舅舅叫什么?”小男孩愕然,脱口和他的关系。随即又懊恼蹙眉,要被母亲责骂了,果然好看的女孩子容易让人失去理智……

    竟是外甥。何未端详小男孩。

    褪去戾意,那个谢姓贵人少年时,该是这模样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啊,他没告诉我,”她笑着问,“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?”

    “你问题真多,”小男孩不满,“我不该说的。”

    他像怀揣着个大秘密,伸头过来,小声说:“小舅舅回屋了,这里许多人同他说话,要认识他,我妈妈不愿意,让人叫他回去的,”他想想,附在她耳边,提供了另一个讯息,“今晚他没法陪你的,来京前,小舅舅和家里约法三章,晚九点前,必须回六国饭店。”

    她耳旁被小孩子热气呵得痒痒的,心软乎乎地笑了。

    这孩子骄傲得很,真想捏他的小脸蛋,逼得他更生气,或是像看他笑,看这小孩子笑起来究竟有多好看。

    她配合小男孩,俯身过去,轻轻耳语:“他得罪谁了,要躲在这里?”

    小男孩登时板起脸,退后两步。

    小舅舅需要躲谁?不过怕有人害他罢了。

    何未不知小男孩心事,见他气鼓鼓地扭头便走,不晓得何处得罪了他。

    她待复看手中纸,领悟到了一个刚刚没留意的细节:他于此处现身,为得是替她留住俄公使,作为赔罪。

    而不是她之前猜想的,为了他自己的事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何二家是买得旧时官邸,离东交民巷不远。

    她到家不到三更,盥洗就寝,上床后,隐约听见扣青结结巴巴地对莲房说,外头落雪了,话里藏着欢喜雀跃。莲房轻声提醒说,都睡了,小声些。

    何未困得听不完外头的墙角,彻底睡着。再睁眼,屋里仍不大亮。

    她翻了身,侧脸压着枕头,喃喃问:“几点了?”

    均姜答:“九点多。”

    平日都是莲房陪在屋子里睡,今日莲房去宫外接人,换了均姜照应。

    “天不见亮么?”她带着鼻音说,昨夜受凉的后果。

    “下雪天不就这样。”均姜见她迷糊起身,笑吟吟把奶白色的双层缎子面衬衫给她套上,给她系上纽扣。均姜进来前,用热水洗过手,手指温热柔软。

    比昨天握过的“冰坨子”强多了。她想。

    何未拿起白色羊毛绒的背心,自己套在衬衫外头,下了床。

    盥洗完,她寻思着在中午前找点儿什么事情做,打发等待的时间。

    “白家的公子爷耐心好,”均姜说,“在东面的大书房等了一小时。”

    “又来了?”何未愕然。

    “不是初次登门吗?怎么叫‘又’?”均姜揶揄她。

    “昨天……虽然没见到,可算是打过一次交道了,”何未苦着一张脸,踌躇不想见,“他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,三番两次急着见我?”

    均姜奇怪:“结婚还不算要紧事?”

    ……确实,要紧。

    她最近应酬多,今日难得闲,实在不想和不熟的人客套攀谈。她轻声给自己找借口:“左右都要结婚,正月里见多好,我又跑不掉。等二叔在的话,不至于没话说。”

    扣青端着一杯热牛奶,递过来,帮着均姜劝她:“人、人家公子爷说,今日来赔罪的。都坐、坐好久了,见一面吧?”

    何未含了口牛奶,想笑,他们那届同学格外喜欢赔罪么,昨夜是,今日还是。

    她缓缓咽了奶,勉强答应了,让均姜帮自己找了一条宽大白貂绒披肩,穿在外头,又用四指宽的绸带在腰上扎了一个结。均姜拿大衣到跟前,她却改了主意,这里走到东面大书房,没有遮挡,要在风里雪里走十几分钟,太冷了。

    “还是带人过来,在小书房见吧。”

    小书房就在东梢间,不必出正房,直接穿两个房间就到了。方便得很。

    “未来姑爷带了两个人,要一道请过来吗?”均姜问。

    她“嗯”了声,料想是副官。

    不消片刻,人到了。

    何未独自去了书房,脚一迈进去,便停下了。

    书房里仅有一个人,竟还是那位——字山海、半夜家里不让出门的谢姓贵人。他的衣着与昨夜不同,身着戎装和黑色长马靴,独自一个人坐在那儿,一只手臂撑在椅子扶手上,瞧着没昨夜有精神,像宿醉未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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