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四章 月笼山海关(2)-《夜阑京华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谢骛清从未被人认真称呼过“父亲”,自心底滋生出一丝酸涩感。这个小女孩虽非他和何未亲生,从记事起便只认他这一个父亲。常年离家的愧疚感,被生疏的称呼催生出来。

    他摸着斯年的头发,柔声道:“读书一事,各有各的悟性,有人悟到早,有人则慢些。唯用功一途,常胜不败。”

    斯年轻“嗯”了声。

    谢骛清欲再问。

    扣青拿着书包和蓝色布袄裙,忙慌慌追到西次间,看谢骛清抱着斯年,一时没了主意。

    “今日请假吧,”何未道,“难得一次。”

    扣青二话不说,扭头便走:“我去给少将军泡可可牛奶。”

    谢骛清意外,何未低头忍着笑。

    这一“纠葛”,若非在天津卫的戏楼包厢被白谨行和邓元初一唱一和点破,以谢骛清的性子,她一生都难知晓真相。

    “姨姨说,父亲初来何府,连喝了三杯可可粉冲泡牛奶。”斯年恰到好处说。

    换何未意外,凝注谢骛清。

    他们分离时间远超相处的日子,家里人担心她难过,从不提过去。

    谢骛清佯作未闻,探手,把矮几上的木刻松树纹茶壶拎起,欲倒茶。茶壶空的。

    碍于孩子在,何未笑着抿起唇,右手撑着下巴,手肘搭在卧榻矮桌上。

    谢骛清被她引得微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还有课业。”斯年从谢骛清腿上跳下,小声道。

    直到小身影消失在西次间,何未照旧维持原有的姿势,撑着下巴,打量他:“谢少将军喜好可可牛奶,竟喜好到如此程度。”

    谢骛清低头一笑,摸了一只与茶壶配套的木刻松树纹茶杯,在手里把玩。

    “你如何晓得我爱喝牛奶?只因我让你试一试?”

    “那天,”他眼中含笑,道,“我进了西次间,见到半杯牛奶。”

    那天。

    她被扣青和均姜提醒,订了婚的姑爷到府上来了,在书房等着。扣青匆忙递了一杯热牛奶,她在蒸腾的奶香热气里,缓缓咽下小半口,勉强应允见面。她打着见一面聊几句便将人打发走的心思,自卧房穿了西次间,挑开两道珠帘,再到东次间,行至书房。

    记忆里,仿佛脚步声伴着锣鼓点儿,还有人叫好。她像被命运催动,登了场的角儿,不知唱那一折子的戏,茫茫然伸手,挑开红布绣金的帘子。

    乍一露脸,叫好不断,银元和翡翠珠玉被一股脑往戏台上丢。

    地板上,如骤雨冰雹。她却茫然不知所措,没听过的锣鼓点子,没见过的捧场贵胄,而搭戏的那位,更不知姓甚名谁。

    身后帘子忽被挑起,登台的男人,戎装加身,辨不清面貌,甚至辨不出善恶。她在催促的锣鼓点儿,叫好声里,望着这个陌生人。

    那场景,分明在戏池子前,戏楼内,画面老旧昏黄,却带着硝烟弥漫的气息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倘若,”她轻声问,“我那天没见你们,你还会再来吗?”

    谢骛清靠坐在高背椅里,和她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何未猜想,他将要说什么。

    直到他轻摇头,揭晓答案:“谢某本不愿牵连二小姐,若那日你不出现,便认定是老天安排,绝不会再来打扰。”

    她笑。未料在她幼年便成名的少年将军,竟信市井常言、玄乎其玄的“老天安排”。

    谢骛清也笑。

    换个说法,这被世人称之为:命运。


    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