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 祈愿九州同(1)-《夜阑京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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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27年的全部文字,断在此处。

    她想,谢骛清有意在北伐军入金陵后,停下了日记的书写,转而发了那封电报。

    金陵四月槐香盛,盼一会。

    彼时,两人分别两载,隔着万水千山。

    他留了心里的话,隐匿行踪,约她到金陵相见。战场的残酷,他已写了两年,笔停在这里,至金陵大捷,恰到好处。

    自鸣钟突然敲响,已是午夜两点。

    平日里,她习惯入睡前,拨掉撞钟的机关,免得被报时吵醒。今夜忘了。

    外边下雨了。

    雨打在玻璃上,水痕分明。她像能感觉到,雨冲刷过玻璃的凉意。

    至金陵,日记本已用了三分之二。

    她低估了谢骛清在南方战事的频繁程度,倒是谢骛清一开始就预估到了,才用了隔开两行的方式,尽量把全部的生活汇聚在这唯一的日记本上。

    下一页是什么,自何时起?

    她两指夹着那轻薄的白纸,掀过来。

    这一页的字迹,能明显看出墨水不足。

    “昨日旧友离去,只字未留。今夜行刑三人,其一对狱友笑言,少陪诸位。这是个读书人,临行前,将衣物连同眼镜都分赠给了狱友,穿着一条短裤,去了刑场。其气节,令人钦佩,若有一日九泉下再见,当引为知己。”

    下一行,他像要写她的名字,有短短的一横,但能看出来,很快便收住了。

    他不愿牵连她,慎而又慎。

    谢骛清隐去称呼,仿佛在对着一个不知姓名的爱人,留下最后的一段话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身在何处,不知今夕何夕,亦不知前路如何,是生是死。只盼昔日学生能将此物送至北方。骛清心中,北伐中断,死难瞑目,而未与吾妹携手,亦是此生至憾。”

    墨越来越少,有的字上,已断了笔画。

    壁灯在她的斜后方,像把那两行字打上了牢狱的光影。

    一个从南方一路北上,历经枪炮烽火,为了河山统一而浴血奋战的将军,却在连战连捷后,被身边人剥去军装,套上监狱劳服,关到了一个不知何处的牢房里。

    她不敢想象,如谢骛清这样高傲的人,是如何对狱警低头,借昔日教书育人的人情,才能拿回这个,像在完成遗书一般,完成了他对北伐一程的讲述。

    其中不甘,又岂止是“死难瞑目”可以描述的。

    何未无法再顺畅地呼吸,胸口闷得发疼。

    她合拢日记本,两手搂着,压在胸前。这里有谢骛清那两年的全部战功。

    当时的他一心家国,只在广东统一时,提到家人团聚,在被捕入狱后,留下最后一句话给自己的妻子……如此一个人,却遭受了那样的重创。

    而在重创后,他的血仍是赤红的,炙热的,滚烫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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