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-《长街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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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二天李侈特地去向芋公司找她,当面赔罪,说自己喝多了,问她有没有吓到。

    向芋端了一杯热咖啡,趴在顶楼天台的栏杆上。

    风吹散她的头发,发丝飞扬,她回头冲着李侈笑“都是老熟人了,没必要这么绕弯子吧你砸的那瓶酒,一滴也没溅到我,好端端道什么歉”

    李侈手上带着7、8枚钻戒,分不清哪一枚才是订婚戒指。

    他笑了笑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我其实就是想要找你聊聊,你是圈子里少有的通透而又和我没有利益纠纷的人。”

    初冬的风萧萧而过,咖啡杯上面的白气被吹得袅袅歪倒,像是古代帝王宴席上甩长袖跳舞的女人,窈窕柔软。

    向芋问李侈“订婚那么痛苦,不订不行么”

    她明明看上去只是随口一问,却又好像暗含很多期望在其中。

    李侈看她良久,开口说“不行啊。”

    他说,我不联姻家族里其他人就会联姻,谁的势力强,谁的追随者就多。

    李侈举起手里咖啡杯,白色的纸杯印着绿色美人鱼o,他迎风而笑,说

    我难道只为了一点自由,看着他们压垮我

    我们这样的人,谁能同意自己落魄到看别人脸色生活

    谁用自己永远失势的代价,敢娶个普通女孩,腆着脸去公司里讨个没实权的职位,靠人家施舍过日子

    然后隔三差五,再看着以前不如你的人,随便谁都来踩上你一脚,啐你一口,问你,呦呵,怎么不牛逼了以前你不是牛逼得很么

    这圈子又是现实得很,捧高菜地一流,退出去再想爬回来,那可能真是有生之年都难了。

    这些向芋都知道,她只是想要再问问。

    也许呢,万一呢

    “而且,有一些地位,是你站在上面,哪怕舍得下来,其他人也不会允许的,你明白么”

    向芋喝了一口咖啡,点头说“明白。”

    这已经是2014年的年底,离她大学毕业已经过去两年半的时间。

    她也许还固执地保留着校园里的学生思维,稍微重要一些的事对她来说还像是期末考试前的复习,兢兢业业不敢怠慢。

    总觉得很多事情,努力努力一定能有成绩。

    可其实早就不是了。

    她和靳浮白之间,已经找不到能继续下去的办法了。

    如果有,靳浮白也不会暗自焦头烂额。

    李侈喝完半杯几乎没有残余温度的咖啡,转身靠在栏杆上,和向芋说“你说我只是少了点自由而已,喝顿酒发个酒疯心里已经舒服不少,还算能释怀,到时候靳哥怎么办”

    他叹岀一口霜气,被风吹,“我有时候羡慕靳哥,觉得他能爱一次也不错。但这种时候我又暗自庆幸,幸亏没遇到真爱,也不用那么痛苦。”

    向芋笑一笑“又来帮他说话了怕我让他伤心”

    “你这么聪明的女人,早晚会走的,难道你会在他结婚之后当三儿吗就算你肯,靳哥也不会肯啊。”

    李侈说,“我怕你走的时,靳哥受不住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不怕我受不住呢我也很脆弱的。”向芋玩笑着说。

    李侈哈哈笑起来,戴了两枚戒指的食指来回指了指他们俩“人有亲疏远近啊,我跟靳哥多少年了,认识你哪有那么久,这会儿跟你面前说担忧你,不假么”

    向芋垂下眼睑,没说话。

    她再抬头时,眼圈微红。

    李侈愣住“不是吧,你别”

    她忽然笑了“风吹的,你慌什么我不会和靳浮白告状说你欺负我的。”

    那一年的新年,向芋依然是和靳浮白一起过的。

    他们一起包了饺子,一起通宵守岁聊天,迎接2015年的到来。

    午夜12点,电视屏幕上冒出喜气洋洋的卡通羊图案。

    每一年都是那么喜气,好像新年新气象这件事,真实存在。

    新年倒计结束后时,向芋盘腿坐在窗边,突然感慨

    住高层其实也不太好,站得是高望得是远,但总觉得一到这种刮大风的天气,就像是会把楼吹塌似的。

    要是楼层低一些还可能摔不死,咱们住这么高,肯定凉透了。

    她说完,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好,像是在暗喻什么。

    想要解释时,靳浮白已经揽她入怀,吻着她的脖颈,笑着说“那我以后买个院子,给我们养老”

    向芋赶紧反驳“在帝都市买什么院子平房比楼房还贵不要浪费。”

    话是这样说,温馨也只有那一刻。

    等到春天,靳浮白已经不得不经常国内外两边跑。

    3月份,帝都市的垂柳冒出绿芽,街边迎春开满黄花。

    靳浮白刚接到电话,又要出国。

    向芋突然说“我也想去。”

    靳浮白沉沉看着她,半晌,他淡然一笑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他们早在2012年在长沙相遇时,就拥有一种奇怪的默契。

    在一起渡过将近三年的时光,默契更深。

    所以靳浮白看着向芋帮他装行李时,放的都是他的东西,也并未出声询问。

    而向芋,也只是难得地婆婆妈妈提醒他,要怎么照顾身体,怎么注意休息,还提醒他,风衣怎么叠能少出褶子。

    他们坐在飞机的头等舱里,一起度过了十几个小时的航行时间。

    到国外时,是凌晨,向芋在航空公司即将落地的提示音里,看向靳浮白。

    她说“等你结婚,我就是三儿了,我不要那样的关系,我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怎么告别,可我希望你,永远健康永远开心。”向芋问他。

    她想过自私点,留他在身边。

    可是她无法忍受,他将会变成一个普通人。

    无法忍受他,锦衣玉食不再,穿着廉价的衬衣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。

    无法忍受他可能会变成那样的普通男人,囿于菜市场一块八毛的计较中。和她聊着排骨又涨价了,或者是,最近车子油价上涨骑自行车更方便。

    他一定也不想,在她面前变成那样的人。

    飞机落地,传来一些不算明显的颠簸。

    靳浮白笑了笑,亦如她刚在长沙看清他长相时的样子,令人着迷。

    机舱门开启,乘客开始准备下飞机,嘈杂声淹没不掉情绪,向芋坐在靠窗的位置,她感觉到靳浮白起身,鼻子酸酸地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不能哭啊,哭了他又要哄的。

    又不是没分开过,像以前那样潇洒地分开多好

    感觉到他身上的沉香气息挨近,额头上有温热的触感。

    是靳浮白吻了吻她的额头,向芋的睫毛扑簌簌地颤着,听见他很认真地问她“向芋,这些年在我身边,你开心吗”

    向芋闭着眼睛,用心回答“非常,非常开心。”

    那个在长沙酒店里、在暴雨中,风流地偏头,问她要不要去他套房的男人。

    他在她的回答声里,留了一滴眼泪,砸在她手背上。

    无论做过多少准备,他们依然,依然会为了分开流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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