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39-《乌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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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陆晏斌叹了口气,有点恨铁不成钢,“你真打算在新疆守一辈子?”

    陈陷垂眼,道:“没准儿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还惦记三年前那事儿呢?那不是你的责任,谁都有错。你耗了十一年,也该够了。”

    “陆晏斌。”

    陈陷看他,目光沉了几分,又黑又深,涌着一种难以撼动的坚定。

    “我这条命是张霁青给的,他死在新疆,我在别处活不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十一年前,陈陷和陆晏斌十八岁。

    少年时代,狂妄自大,仗着家里财势雄厚,为人处世嚣张跋扈,成天惹是生非。

    高考那年,俩人被家里人送去当兵,本意是想在军队里好好灭灭他俩的气焰,磨炼出意志,好在今后的商战中站稳脚根。

    从那以后,高强度的训练如恶鬼一般折磨着二人,陆晏斌收敛了,陈陷却变本加厉。

    他一身反骨被捶打的又坚又硬,不羁和狂傲全部融进血液里,谁也不放在眼里,谁也不能让他低头。

    恰逢那年部队派兵驻疆,陈陷和陆晏斌连续申请了一星期,加上俩人体能达标,成绩优异,于是签了协议,随那批兵一并出发。

    来到中国大西北,才知道男人应该什么样,如狼凶猛,似虎雄壮,对这片大漠爱的深沉,有血有肉,铁汉也柔情。

    他体能优秀,又能吃苦,先天足后天更足,在部队里表现极佳,风评一传,即刻被挖去特战队,那几年边界局势不稳定,急缺像他这样的人才,陈陷几乎没有一个缓冲的过程,直接由训练场转上了战场。

    那年的特战队队长,叫张霁青,用尽各种“卑劣”手段,终于连哄带骗抢来了陈陷,一来,就把人往最前线推。

    他看得起陈陷,陈陷也没让他失望,他就是遇强则强的人,放在真枪实弹上,能被激发出更强大的作战能力。

    六年前,陈陷随队拦截一伙准备从喀什出境的武器走私团伙,枪林弹雨中,他心脏偏五毫米处被打出个血窟窿。

    中弹的同时,对方的司机被他爆了头。

    陈陷失血过多,已经出现走马灯的现象,他想就这么着吧,一命抵一命,也没亏多少。

    对面是最近新起的武器走私团伙,背靠大山,交易方式不露一点儿痕迹,与警方纠缠也十分狡猾,那次行动,除了对方司机死亡,其余人全跑了。

    几个人在车里围着昏迷的陈陷,二十出头的军医也束手无策,这是无人区,最近的医院都一百来公里,陈陷失血过多,命已去了大半。

    张霁青驻守无人区几十年,刀口上舔血的人,怀揣一身绝技,他拎开那瑟瑟发抖的医生,极其简陋的环境下,捡回陈陷一条命。

    陈陷当时只觉自己痛的撕心裂肺,他狠命盯着张霁青那张黝黑的脸,他妈的,没打麻药就取子弹,当他铁做的?

    张霁青倒是笑的乐呵,“我看你追着人打的时候真没把自己当人看。”说着,把子弹塞进他手心,“这玩意儿不长眼,以后别拿你那肉头往上撞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回忆就停在这里。

    往后的日子,陈陷很少再去想。

    他不敢,只要想起,就是蚀骨的恨意。

    谁能想到那伙人有多胆大妄为,回来报仇,张霁青替他挡了两枪。

    张霁青是队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,他不光是最优秀的兵,他对这里是真正的热爱,他不去那些可以让他大显身手的地方,愈是知晓的人少,愈是艰苦,是绝境,愈是需要有人守护,把自己当成一座界碑。

    帕米尔高原上的风雪好像从未停过,漫长的边界线,再也勾不出一个人的名字。

    陈陷开始沉默,无尽的沉默,众人哭张霁青的离去时,他沉默,众人从悲伤中解脱,他亦是沉默,众人把张霁青与英雄故事挂在一起时,他仍然沉默。

    后来,他成了“陈队”,走他的老路,守他未守成的地方。

    再后来,众人以为陈陷不再沉默时,他退出了特战队,同年底,特战队解散,他们的工作转交给其他军区,有人随之调动,重组一支战队,陈陷不肯走。

    他是边防军人。

    称呼也就没变,一直跟到了今天。

    那是他最痛苦的日子,住宿条件差,气候恶劣,命拴在裤腰上和走私团伙激战,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;那亦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,让他真真正正磨炼成西北男人,为正义打击罪犯,为国家驻守边疆。

    当一个男人经历了战争,生死,杀戮,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继续从前奢靡的生活,与朋友讨论美女与豪车。

    并非不想回,而是他回不去了。

    他早已不属于和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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