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怀州重逢-《许我一世欢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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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木桶很陈旧,不曾上过漆,表面有些不平坦的小木屑,若我撞上去,那些木屑定会刺进我的脸上。我这张脸虽不是极美,却向来受我爱惜,地上的水渍未干,我想稳住身体都不成,眼见就要撞上那木桶,我慌忙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意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,整个人意外地落入一个怀抱,我睁了眼,发现自己此时整个人都紧贴着阿邵,脸上顿时又火辣辣的。视线移到阿邵脸上,发现他已经闭着眼别开了头,我这才松了口气,慌忙推开他,稳住身体。

    “穿上衣服!”阿邵脸色虽有些紧绷,声音却威严十足,他身上的衣裳有些湿漉,显然是方才抱我时被弄湿的。

    我混沌的思绪顿时清明,慌忙擦干了身子,抓过木桶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套在身上,而后颇为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:“你可以睁开眼了。”

    阿邵这才睁开眼看我,我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,话尚未出口,他忽地呕出一口鲜血,整个人又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我忙不迭地将他扶到床上躺好,心下暗叫不妙,也不知他的药熬好了没。

    拭去他嘴角的血迹,为他盖好被子后,我看了看狼狈的室内,又想起方才的事,脸上红晕又起,那种羞愧感怎么也甩不去。

    低低叹息了一声,我决定去看看药是否熬好,顺便唤人来将屋子收拾一番。

    这才刚开了门,就遇上了端着药来到门口的掌柜夫人。

    她见了我,笑得像朵花儿,道:“妹子,药我熬好了。”

    我伸手欲去接,却被她避开,她绕过我进了屋,见一屋狼狈,地上还有摊小血迹,顿时愣了,随即心疼道:“妹子,你这夫婿病得挺严重的啊,要不妾身帮你去找个大夫?”

    “劳夫人挂心了,大夫说他喝了药就会好起来的。”我婉拒了她的热情,走上前去,不容拒绝地接过她手中的药,客套道,“这屋内有些乱,麻烦夫人唤人来帮忙收拾一番,小女感激不尽。”

    掌柜夫人尴尬地笑了笑,转身便走了。不知为何,我虽感激她的热情,却对她十分排斥,尤其不喜欢她看阿邵的眼神,活像要把他吞下肚似的。小口地试了试药,觉得不烫口,我这才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给阿邵。药喂得极慢,直到掌柜夫人让人来收拾妥屋子,一碗药终于喂完,虽只喂进三分之二,我已经十分满意。

    阿邵刚离开小村时,我时常会想起他,一个人的时候更加想,渐渐地,想起他的时候少了,现在见了他,我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。我甚至不知道,现在昏睡在床上的那个人与我认识的阿邵是否一样。

    晚膳是小二送到房里来的,我赏了他一块碎银,让他欢天喜地,开心不已。阿邵尚在昏睡,我一个人吃着那不算精致的饭菜,心头复杂无法言喻。

    入睡前我端了盆热水为阿邵擦拭身子,从前见惯阿邵赤膊的模样,刚碰触他的身体时还有些羞涩,渐渐也就变得坦然。

    为他换好衣裳后,我累极,只得趴在床沿小憩,不想次日一早我悠悠转醒时,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爬上了床,整个身子都偎在阿邵的怀中。

    我迷迷糊糊抬眼望去,见阿邵正幽幽望着我。

    我打了个激灵,顿时清醒了。

    阿邵的面色仍旧十分苍白,病恹恹的,瞧着很是虚弱,却无端惹人疼。我想昨日那五两黄金花得不算冤枉,虽没能让他活蹦乱跳,但至少救活了他。他静静望着我,不与我说话,盯着我瞧得时间久了,竟不发一言,别开眼去。

    一时间,气氛有些尴尬。

    我试着动了动,见他没什么反应,正欲从他怀中起身,他揽着我的那只手在下一瞬便用了力,让我无从挣脱。他既不与我说话,又不让我起身,我不知他意欲何为,进退不得。

    他这人闷着不吭声时,就说明他生气了,可我想了又想,仍旧想不出到底哪儿惹着了他。

    想着想着,我心头越发不舒坦。

    我与他许久未见,从我救了他至今,他醒着的次数虽不多,却只与我说过一句话——且不说我曾与他相处了一整年,单说我救了他,他多少总该有句感谢吧?

    这人当真不知好歹!

    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忍耐力够好,可遇到了阿邵,那些都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控制。阿邵有伤在身,力气并无以往大,而我愤愤不平之余,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竟挣脱了他的钳制,下了床。

    套着鞋走了几步,我又回了头,阿邵本看着我,见我回头,忙不迭地别开眼。我的心顿时就软了,温声道:“我去让小二给你送些吃的来,顺道去帮你煎药。”

    说罢,见他没吭声才出门,走时还不忘注意他的脸色,着实小心翼翼。

    煎药是个极为挑战耐性的活,三碗水熬成一碗,又要注意火候,让人十分头疼。我在客栈的厨房中熬药,心头却惦记着阿邵,也不知他吃了没?

    厨房中的一个伙计忽然失手打碎了个碗,当啷一声清脆的声响,引得里头所有人都朝他那方向望去,我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给人打下手的,总容易招人骂,他自然是惹来大厨一顿好骂。大厨虽是在骂人,话里话外却并不多加为难,他安安分分地道歉,干净利落地去收拾那些碎片。

    有一块小碎片溅到了我的脚边,他过来捡时,我看清了他的脸。

    很是年轻的一个小伙子,眉清目秀,眉眼间竟让我觉得有些熟悉。他转身出去丢碎片时,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维弟。维弟是我伯父最小的儿子,却是与我最亲近的一个。我记忆中的他还停留在祸乱的那年,那时的他天真稚气,圆润可爱。

    壶中的药不知何时烧开,噗噗漫出了药汁,顺着壶口一直往下滑落,却在顷刻间被热气蒸干。

    药味充斥着我的鼻尖,让我无端地想落泪。

    药煎好时,已过了一个多时辰,因站得太久,我的腰一阵阵发酸。伸手去倒药汁时,竟忘记用湿布去护着手,手刚碰到那药壶便被烫着,嗖的一声就收了回来。好在药没被打翻,否则我这一个多时辰的心血算是白费了。

    厨房里的人见我这般傻,碍于我是客人不好明着笑,大多别过头去捂嘴偷笑。大厨瞧了我一眼,颇为同情,尔后大发慈悲地开口和方才打碎碗的伙计说道:“阿维,你去帮帮那位姑娘。”

    那叫阿维的小伙计听了忙上前来帮我滤出了药汁,放进托盘。

    我的眼泪一时间没忍住,倾巢而出。阿维见了忙问道:“姑娘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很有朝气。我想,若维弟还活着,现在也差不多是这般的年纪,或许瞧着要比他小些,因为维弟的脸圆润……恰巧大厨正在炒辣椒,我抹了抹泪,道:“无事,是被那辣椒味儿呛着了。”

    他憨厚地笑了笑:“咱们大厨炒的辣椒那是大大的好吃!”

    炒菜的大厨听了这话,没好气地笑吼道:“你小子就会说好话!”

    我莞尔一笑,端了药便离开了厨房,路过窗口时,往里头瞧了一眼,阿维正认真地给大厨打下手。

    我知道他不是维弟,却很羡慕他,因为我也想像他这般,过得简单又快乐。我亦知道,像他这样的生活,在裴炎找到我时,就已经宣告结束。

    这争权夺势的日子一日不停,我就只能活得小心翼翼,更遑论什么简单快乐?

    进屋时,床上的阿邵已经起身,坐在床沿上,小二送来的白粥和馒头都在桌上放着,丝毫不曾动过。也不知是不合胃口,还是因为别的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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