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80 章-《据说我爹是皇帝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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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只是方踏进寝殿,他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。帝王的目光锐利地看过宫人,太监们屏气凝神,头低得更低,长衫下两股战战,目光不停地往内殿瞟去。

    边谌大步走进去。寝殿内室,床榻之上平整的被褥在中央凸起一块,随着呼吸的频率一起一伏。

    他站在床边凝视半晌,伸手掀开被褥,果然见一个小姑娘趴在里面,欲盖弥彰地缩成一团。

    被主人抓到,她也没躲,反而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。

    旁边的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下:“皇上恕罪,温小姐非要过来,奴才去知会过梁公公,梁公公也说不必拦着,才,才……”

    皇帝不见动怒,反而目光柔和下来。

    他将小姑娘抱起,见地上没有她的鞋,伸手去抓她的脚,果然蹭了一手的灰。

    大太监识趣地递上来一条打湿的布巾,他仔细地将小姑娘两只小脚丫擦干净。

    善善被碰到脚底板痒痒处,痒的咯咯笑,忙缩着脚躲来躲去,皇帝一只手稳稳地托着她,见她衣衫单薄,擦干净脚,又将她塞回被褥里。

    边谌:“你怎么会来这里?”

    “皇上叔叔,我是来找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找我?”

    “对呀!”善善理所当然地说:“我在家里的时候,我娘都会陪我一起睡觉的。太后娘娘已经睡了,我就只能来找你了。”

    边谌惊奇:“你想要朕陪你睡觉?”

    善善重重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她打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娘亲,还是个离不得大人陪的小宝宝呢。

    整个皇宫里,善善最熟悉的就是皇帝叔叔了。

    皇帝在原地怔了半晌。

    宫规森严,与母后兄长虽感情深厚,但自从记事起,他便独自一人居住在寝殿。宫中侍候的仆从虽多,也未有一人大胆到敢踏足卧榻。

    话在舌尖转了一圈,他略有些稀奇地应了下来。

    帝王还是头一回陪自己的小女儿睡觉。

    他去匆匆沐浴过,刚躺下,便有一团软绵绵的小人熟练地滚到了他的怀里,亲昵地挨着他,小脑袋搁在胸口胡乱蹭了几下。

    边谌略有些生疏地抱住她。

    什么规矩礼数,在小姑娘眼中大约还不如一块点心重要。她的睡姿本来安安分分,只过去一小会儿,先是一只小脚横到皇帝的身上,像是不满地蹬了蹬,而后另一只脚也横了上来。

    皇帝一动不动,任由她作乱。小小的身体在被褥底下扭成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姿势,最后几乎整个人都趴到了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许久,睡不着的善善睁开眼睛,眼巴巴地看着他:“皇上叔叔,你能唱歌给我听吗?”

    边谌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娘平时都会唱歌哄我睡觉的,她唱的可好听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大太监侍候在一旁,大气也不敢出。

    像是从帝王的沉默里察觉出了为难之意,善善歪着脑袋想了想,补充道:“讲故事也行。”

    边谌长长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去拿本书来。”

    大太监很快回来,善善看到书页上的名字,不由得困惑:“不是孙悟空吗?”

    大太监迟疑了一下:“这是皇上幼年时常读的书。”皇宫里什么都有,那民间常见的神话人物倒是很少。

    善善眼睛一亮:“那我听听!”

    边谌倚在床前,一手搂着她,一手执书,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徐徐响起。他年幼立志做兵马大将军,故事讲的也是前朝的一名将军经历的一场战役,在式微之局扭转乾坤,以一敌百,书中兵法谋略俱都写全,如今再读也依旧心潮澎湃,热血沸腾。

    边谌照本宣科念下来,其中有晦涩难懂之意也一目了然,念到中途,一时便入了迷,直到小姑娘在他怀中打了一个懒洋洋的大哈欠,才叫他回过神。

    他垂下眼,与乌溜溜的圆眼睛对上,立刻看出了小姑娘眼中的无聊。

    “不感兴趣?”他迟疑地放下书。

    善善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梁庸,去找……”

    “算啦。”善善又说:“皇上叔叔,你给我讲讲你吧。”

    “朕?”

    善善:“你从前是什么样的?”

    边谌愣了片刻。

    他思索片刻,道:“朕有个兄长……”

    善善立刻问:“像石头哥哥那样的吗?”

    边谌莞尔:“像太子那样。”

    他也与太子讲过这些旧事,但那时更多是提起前太子。同样的事与小女儿说起,却是另有一番新奇。少年人莽莽撞撞,也并非是生来就无所不能,时至今年再想起只是会心一笑,但在小女儿面前却有些难为情。

    他自认父辈应当是如泰山高峰稳重担当,挑着自己的厉害之处讲,闯祸犯错也含糊过去,只是声音低了几分。

    小姑娘听得入了迷,她神采奕奕地撑着下巴,身后小脚高高翘起,在半空中晃来晃去。

    “皇上叔叔,你从以前起就那么厉害吗?从没犯过错吗?”

    他低声道:“……犯过。”

    “那现在呢?”

    “也会。”

    善善美滋滋地说:“下回我娘再教训我,我就和我娘说您。您以前也闯祸,现在还是那么厉害,她肯定不会再骂我了!”

    边谌微哂:“她会骂你?”

    “我娘骂人的时候可凶了,连奶娘都不敢帮我求情呢。”

    边谌想不出来。温宜青向来温柔和善,鲜少对人说重话,对小女儿也最是疼宠不过。只是在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儿眼里,娘亲稍稍大点声,就是凶的不得了。

    他含着笑道:“下回朕替你求情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吗?”善善又想了想:“其实我娘也不凶的,她对我可好了。她只对别人凶,她生气的时候,总是让奶娘把我抱走,不让我看见。”

    善善又神神秘秘地说:“皇上叔叔,我娘也会做错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

    “以前她不会做女红,是后来才学的。她以为我不知道,她把那些缝坏了的东西藏在床底下,有一回我找东西,全部都找着了!里面还有我的布老虎。”善善捂着嘴巴偷偷笑:“奶娘说我不能告诉别人,我连石头哥哥都没说过。”

    但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,善善肚子里的小秘密一个都藏不住,张口全都秃噜了出来。

    她趴在皇上身边,和在娘亲时的感觉不一样,但善善靠着他,又好像待在娘亲的怀里一样,感觉安心极了。

    边谌轻咳一声,笑意却止不住。

    他道:“朕以前也闯过祸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吗?”

    “太后有一个很喜欢的宝瓶,有一回朕在她宫中玩乐,不小心撞倒了它。”

    “太后娘娘罚你了吗?”善善双手和他比划:“她也揪你耳朵,罚你三天不能吃点心吗?”

    边谌忍笑:“她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善善惊奇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朕将宝瓶的碎片丢进了御花园的湖里,她到如今也不知晓。”

    善善睁大了眼睛,满脸地不敢置信。

    每回她闯祸,没有一次能瞒得过娘亲,都不用娘亲问,她自己便全倒干净了。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办法!

    她一下坐直了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皇帝,又有些为难,眉毛皱成一团:“可我娘……我娘说,做错事情就要敢作敢当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边谌抚着她毛绒绒的脑袋:“是朕的错。”

    善善安心地趴了回去。

    原来娘亲还是对的!

    她又说起来:“还有石头哥哥……”

    善善嘀嘀咕咕,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偌大的宫室里,皇帝不时轻声应和。声音越来越轻,渐渐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大太监挑了挑灯芯,让明亮的灯火变得昏暗一些。

    边谌垂下眼。

    小姑娘不知何时睡着了,脑袋枕着他的胸口,手心里还攥着他的衣裳。他看过去,只看见她头顶乌黑的发旋。

    梁庸上前一步,轻声询问:“皇上?”

    他默不作声,拂了拂手。

    大太监明白他的意思,领着宫人鱼贯而出,内殿的门轻轻合上,只留下一灯不算明亮的光。

    边谌低下头,在她的头顶轻轻亲了一下。

    像是心上最柔软的一处被一只小犬乱拱,心尖瘙痒,他闭上眼睛,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小女儿,唇角翘起,就这样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夜半三更,街道冷清,各个店铺门窗紧闭,只有屋檐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凌乱。马车穿过街巷,在温宅门前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温宜青撩起车帘正欲下马车,便注意到有一个人坐在门口,月光在他身上投下来一条长长的影子。

    她愣了一下,走近才看清是石头。他像善善平常那样坐在门槛上,一见到她,立刻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温娘子。”石头往她身后看去,可马车上并没有下来别的人。“善善呢?”

    “善善今日住在宫里。”温宜青纳闷:“你怎么坐在这儿?”

    石头抿起唇角:“她不回来吗?”

    “太后娘娘留她在宫中小住几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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