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9 章-《入梦金鱼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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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紧紧咬住牙关,用力吞咽了一下,尽量语气平常地问:“是还不错吧?”

    “没我学友哥的好听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就快速地切了歌,又切换成了张学友的。

    他跳上车,把手上端着的东西递给她。

    “上次和方茂来这里时路过这个服务站,吃了这家茉莉茶冻觉得不错,后来总想起这家店。你试试。”

    黎青梦接过小吃,笑道:“怪不得说要送我来呢,别是冲这个来的吧。”

    “被你发现了。”他也笑着,嫌弃的语气,“不然我才不来。”

    两人故意说着似是而非的玩笑话,黎青梦拆开茶冻盖,回击说:“那你怎么还只拿了一个勺子啊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尾声的时候,她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更了一下。

    这个人,嘴上说着就是为了茉莉茶冻长途跋涉,却最后只记得拿一个给她吃的勺子。

    她的玩笑彻底开不下去,偏过头,干脆地剜起一大口,往自己嘴里塞。鼓起的两颊适时地掩饰住了语气里的失态。

    康盂树看着她光顾着自己吃,揉了一把她缩起来的脑袋:“没良心,那你就一口都不分我啊?”

    她囫囵说:“谁叫你只拿了一个勺子。”

    这当然不是真相了。

    ——刚才偏过头去的时候,茶冻里承载了好几滴她这一路上悬而未落的眼泪。

    混合了咸又苦的茶冻,可千万千万不能让康盂树发现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两人吃过晚饭,车子停在了服务站的停车场,康盂树怕她感冒,关掉了车内的冷气,降开半边窗户。

    深夜车辆很少,这儿周围只停了他们这一辆车,没有人声,夜间的虫鸣很吵闹。

    但她已经太困了,什么声音都阻止不了她入睡。

    隐约间,还能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。是康盂树下去抽了电子烟又回来了吧。她虽然闭着眼睛,却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古怪的榴莲味。

    “喂,青豆,睡了吗?”

    忽然,她听到康盂树吊儿郎当地喊她。

    睡意瞬间跑光,她下意识噤声,猜想有些话,有些事,是不是他只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才敢说才敢做。就像那张照片里那样。

    因此她没出声,假装已经睡着。

    然而,康盂树却没有如她预想得那样说出她所期待的话。

    她只是感觉到他轻轻碰了下她的脸,几乎是气声说,晚安。

    她的一颗心终于慢慢慢慢地沉落。

    几乎是最后的关头了,他依然什么都没说。

    这一路上,她都在设想一个可能性——如果,如果康盂树挽留自己,她会动摇吗?

    可他竟然真的连一个为难的机会都不给她。

    而她也没脸开口问他,你有没有想过来京崎呢?

    这个问题太不要脸了。尤其是在他的缄默之下。

    南苔是他土生土长的故乡,是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弟弟维系着的家园,是他迄今为止一直好好生活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一个背了满身债又前途未卜的过客,拿什么立场去问他,让他打破现有的一切为自己做出让步和牺牲呢?多可笑啊。

    她也根本不舍得。

    她希望他永远是那个雨天初见时的样子,双眼明亮,没什么烦心事,开一辆货车游走在大江南北,最后回归他熟稔的小城。闲来无事时抽两支烟打一盘游戏,和兄弟插科打诨,睡到日上三竿,一切优哉游哉。

    如果有可能,在万分之一的空隙里能想到她,就够了。

    她轻抖睫毛,在心里和康盂树道晚安。

    倒计时十小时,车厢内剥去一路聒噪,前所未有地安静。

    两个人都合眼休息,抵挡不住生理的极限真的睡着了。身体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惯性倾斜,一个朝左,一个朝右,恰好都是倒向对方。

    无奈货车座驾遥远,他们的身体终是没有碰上。

    就像这一路,他们一个没有开口说挽留,一个也没有开口说不想走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昏沉时分,最先醒过来的人是黎青梦。

    似乎是她心里的计时器一直不曾停止运作,催促着她所剩的时间不多,不要浪费在无用的睡眠上。所以没睡几个小时,她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手机上显示着现在是早上四点二十,车窗外的天色虽然还是黑的,但很远很远的天际线隐隐有了一抹亮色。

    她坐直身体,在黑暗里摸索着拿出湿纸巾擦了一把脸。

    她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了康盂树,他意识还处在半梦半醒中,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没有动,半眯着眼,看着昏暗的车厢里黎青梦的轮廓,她微微弯腰去掏包时,长发落满她的肩头。

    他情不自禁地,伸出手将滑下的长发拢起,轻轻别到她的耳后。

    她立刻侧过脸:“我吵到你了吗?”

    康盂树摇了下头:“我平时出车就睡不了多久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不要?”

    她把手里的湿巾递给他,他失笑摇头,再度下了车,回来时满脸湿漉漉的水,大概是直接在服务站的卫生间粗糙地冲了下。

    他拿袖子随意一擦,发动车引擎道:“你不睡了吧?不睡的话我就继续开了,天亮前估计能开进京崎。”

    黎青梦神情微愣:“……要赶这么急吗?”

    “我刚查了下,今天早上八点后京崎市区内限外地牌照了,所以我得赶在八点前将你送到那里。”

    原本仅剩不多的倒计时,骤然又缩短了。

    现在距离八点,还有三小时四十分钟。

    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个终点线已经迫在眉睫。

    黎青梦恍惚地点头,很轻地说:“那走吧。”

    车前灯被打亮,驶上并不算繁忙的国道。

    康盂树伸手按开了刚才暂停的音乐,又是张学友的,唱着《冷树叶》。剩下的时间,他们没再聊天,任由音响一曲接一曲地往下放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康盂树为什么沉默。至于她,则是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,为了回报那一首他悄悄下载的歌,她也想把他平常会听的歌都认真听完。

    毕竟这是最后的,能听到他歌单的机会了。

    天色越来越亮,国道上的车辆也多到像贪吃蛇吃下的豆子。当车子到达收费站时,天色已经大亮了。

    黎青梦第一次目睹沿路路灯一盏盏熄灭。

    同时,车内轮播到了一首康盂树曾经唱过的歌——《离人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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