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9 章-《入梦金鱼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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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悠悠口哨声响起,他下意识地想切掉,被黎青梦制止。

    “别切,听听原唱。”

    他大言不惭:“我这不想给学友哥留个面子。”

    黎青梦撇嘴:“怎么,你唱得还吊打他了?”

    “可不。”

    当然,张学友的声音刚出来的第一秒,是个正常的耳朵都能听出来谁吊打谁。

    康盂树突然说:“这是这张专辑里的最后一首了。”

    “刚才放的歌都是一张专辑里的吗?”

    “对,一张98年发行的。”他顿了一下,“专辑名叫不后悔。”

    黎青梦微怔,跟着点了下头:“很好听……不后悔。”

    车子开进了城区,此时距离八点还有二十五分钟。

    黎青梦长长地深呼吸一口气,蓦地说:“你把我在前面放下吧。”

    康盂树没说话,还在置若罔闻地往前开。

    “还有二十分钟,你的车子就不能动了,还不如赶紧开出去。”她语气很慢,很认真,也很严肃,“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了,你总不能一直送下去。”

    康盂树的侧脸牙关像是咬了一下,隐隐突出骨节。

    他开的速度逐渐慢下来。

    倒计时十五分钟,车子停在一处高架桥下。

    黎青梦抱着骨灰下了车,康盂树把行李从后车厢里拿出来,替在她路边又拦了一辆出租,帮她把行李全搬进后备箱,拉开车门目送她坐进,又沉默地替她合上车门。

    这一切都静默无声。

    只有不远处,他的大货车全然地敞着车门,车内的《离人》唱到了末端尾声,随着敞开的车门悠悠地泄出上个世纪的歌声——

    【离人挥霍着眼泪

    回避迫在眼前的离别

    你不肯说再见

    我不敢想明天】

    眼睁睁地看着车门从外合上,康盂树的脸快速消失在她的视线中。

    出租师傅开始问黎青梦要前往的地点是哪里,她瞬间失神,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换了车身,换了座驾,也换了车内的人。

    “去哪里?”

    司机不耐烦地又催促她。

    黎青梦没搭理他,心急如焚地按开车窗,当看见康盂树还站在原地没有走的刹那,她再次有了流泪的冲动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不和我说一句再见吗?”

    康盂树双手插着口袋,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故意搞笑,他居然说了一句:“这个夏天好像结束了。”

    模仿的,是她模仿老艄公的那个语气和对话。

    黎青梦顿时哭笑不得,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浓重哀伤在此刻都消散了。

    她一字一句道:“康盂树,钱我一定记着,会全部还给你的。还有……谢谢你。真的。我本来以为这会是我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里最糟糕的一次夏天……”她扬起微笑,“虽然糟糕的程度超出我的想象,但快乐也是。”

    康盂树脸上一呆,露出想笑的表情,下个瞬间,那个笑又仿佛是哭,来回拉扯,像是患了面部神经失调的患者。

    “我之前说,那个18岁的夏天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夏天。”黎青梦还是笑着,眼光里有水波,“我也没想到,25岁的这个夏天,压倒性地盖过它了。”

    康盂树干脆低下头听,再次抬起时,神色很轻松地回说:“挺不巧的,对我来说呢,就是一个麻烦鬼闯入的夏天。只能说……不算无聊吧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混蛋。”她鼻尖通红地笑,“现在麻烦鬼真的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等等。”

    他简短的两个字又让黎青梦心间一颤。

    康盂树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,从中摊开一张已经被划开的彩票。

    上面的数字,09131820270708。

    如果黎青梦没记错……

    “这是不是你中过奖的那一张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黎青梦一头雾水。

    “这个废彩票还有什么用吗?”

    “它是我唯一抽中过的一张彩票,我人生里迄今所有的好运都在这里了。”

    康盂树弯下腰,隔着车窗把彩票紧紧塞进她手心。

    “送给你。”

    他退开两步,司机不耐烦地再度催促了一声,以防这两人再缠缠绵绵耽误时间,强制将车窗合上。

    随后,那张攥着彩票的手和她怔愣的侧脸被黑色车窗逐渐覆盖。

    即将完全合上时,她又面向他,张口急急地说了句:“我也留了礼物给你!”

    “……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留在南苔了。”她故作神秘,“至于在哪里又是什么……我先不说,你找找看吧。”

    康盂树失笑:“你这是在和我玩寻宝游戏吗?”

    “你给过我那么多次惊喜了,我也想给你一次。”

    她用力挥手,车窗彻底合上了。

    【有人说一次告别

    天上就会有颗星

    又熄灭】

    明黄色的出租车终于开出去了,瞬间模糊的视线里,他看不清她到底有没有回过头。

    货车还孤零零地停在气派的高架桥下,传来张学友的最后两句唱腔。车前灯混合在黎明的天幕下,显得微不足道,但他固执地开着它,仿佛在接力天上熄灭的星星。

    倒计时清零,那抹明黄色消失在街角。

    一个叫黎青梦和一个叫康盂树的人——世界上很平凡的两个人,就这么分别在一个平凡的夏日早晨,街头依旧来来去去,人来人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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